松柏常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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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的风掠过山岗,松针簌簌作响。祖父坟前的青苔又厚了三分,那些总在他碑前探头探脑的蒲公英,今年却换了群穿黄裙子的野菊。我照旧往铁盆里添着纸钱,灰烬在气流中旋转,仿佛祖父粗糙的手掌正轻轻摩挲我递去的家书。
他总把故事藏在军用水壶的豁口里。那个总给我买面人糖画的老人,年轻时竟在朝鲜的雪地里用刺刀刻过冰雕——这是去年清明姑姑才告诉我的。子弹留下的弹片在他颅骨里沉睡半个世纪,化作每个清晨必服的镇痛药片,却从未折断过他给孙女梳羊角辫的手指。
记得老宅窗台上的玻璃罐总反射着彩虹。祖父会像变戏法似的从补丁摞补丁的军大衣里掏出钥匙,冰糖在铁皮盖上滚动的脆响,比过年时的鞭炮还令人雀跃。我总爱蹲在他藤椅边,等他把晶亮的糖块放在我手心时,故意用虎牙磕出"咔哒"声,这时他眼角的皱纹就会漾成春水的涟漪。
旧书柜第三层的《三国演义》至今夹着糖纸书签。午后阳光斜斜切进屋子时,扫帚苗轻扫过砖缝的沙沙声,军被上永远绷直的棱角,还有他用钢笔在月历背面画的小火车,都成了我记忆里的刻度尺。去年整理遗物时,我在他枕头下发现个铁盒,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十二张糖纸,每张背面都标着日期。
山风忽然转了方向,将几片松针吹落在供果上。我伸手拂去时,触到石碑被岁月打磨得温润的棱角,就像他永远妥帖的衣领。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,恍惚又看见他站在老屋门口,军绿色胶鞋沾着新泥,裤管笔直如松,正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头躺着沾满芝麻的炸糖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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