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纸与晨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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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总在深夜看见那张纸。它像初冬的第一片雪花，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起起落落。每当这时，连时钟的滴答声都会消失，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张倔强飞舞的白纸。直到某个瞬间，纸张突然裂成两半，刺啦——那声音像指甲划过黑板，惊醒时才发现晨曦正透过窗帘缝隙，在床头柜上切出金色的斜线。

这个重复的梦境里藏着时间的秘密。起初只是安静飘动的纸片，渐渐变成被无形力量撕扯的残页。我常想，如果能在纸上画满你的样子——你低头时垂落的发梢，你生气时抿紧的嘴角，你转身时扬起的衣角——那些碎片是不是就不会被风吹散。就像去年秋天我们夹在字典里的银杏叶，虽然失了水分，却固执地保持着舒展的姿态。

某个正午我忽然明白，遗忘是场温柔的地震。那天阳光格外锋利，照得柏油马路泛起银白的光。我站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，看见商店橱窗里映出的自己，像张被橡皮擦去内容的素描。曾经刻骨铭心的画面开始模糊，如同深秋湖面逐渐消散的雾气。原来记忆真的会自己褪色，像奶奶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。

当最后一片碎纸消失在黑暗尽头时，我听见种子破土的声音。春天来得猝不及防，操场边的玉兰树突然爆出满枝花苞。那些纯白的花盏在风里摇晃，像极了梦中不肯坠落的纸片。生物老师说玉兰开花时会把旧年的枯枝顶落，我突然想起你教我的折纸船，那些载着秘密的小船，终究是要顺着溪流漂向远方。

图书馆的旧书里夹着半片枫叶标本，叶脉间还能看见当年用钢笔写的日期。我把它放进正在读的《飞鸟集》，正好盖住那句"生如夏花之绚烂"。窗外下着太阳雨，水珠在玻璃上蜿蜒出晶亮的轨迹，恍惚间像是谁的泪痕。但我知道，这不过是春日里最寻常的天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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