仰望者的天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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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学时我最爱躺在操场塑胶跑道上。午休铃响后偷溜出教室,后脑勺枕着温热的橡胶颗粒,看白云像棉花糖般被风撕扯。教导主任总说这种姿势会弄脏校服,但天空中有太多秘密值得用整件白衬衫去交换——蚂蚁在草叶间搬运阳光的碎屑,鸽群掠过时抖落的羽毛打着旋儿,都变成我写在蓝信纸上的童话。
中学阅览室成了新天地。泛黄的《庄子》里藏着会说话的蝴蝶,古希腊哲人把星辰串成思想的珠链。某天读到"天之苍苍,其正色邪",忽然想起儿时总困惑云朵为何不飘进教室窗户。原来两千年前的智者,也曾用同样天真的口吻向天空提问,像邻居爷爷在夏夜讲述永远讲不完的故事。
历史课本里金戈铁马的喧嚣,在仰望时都会化作青烟。秦始皇封禅的岱宗之巅,苏轼把酒问月的赤壁江畔,不同时空的人们用同个角度丈量永恒。山间采药的老人停下脚步,汗珠顺着皱纹滚进土地,仰头时却露出孩子发现糖果罐般的笑容——天空平等地接纳所有目光,如同月光同时照亮皇宫的琉璃瓦与茅屋的稻草檐。
地铁玻璃映出无数低垂的脖颈,手机屏幕蓝光织成密网。上次完整看见银河是在祖父的葬礼,乡野的夜露沾湿孝服,漫天星子突然变得很近,像老人临终前反复摩挲的旧怀表链。城市霓虹模糊了季节更替,直到某日暴雨冲垮信号塔,办公室落地窗前忽然有人惊呼:"快看彩虹!"三十层高楼里,二十八个键盘声同时静止。
我开始每晚在阳台放碗清水。月光有时盛满有时浅,但总能照见云影游过时细微的涟漪。物理老师说大气层外是永恒的黑暗,可那些穿越亿万光年而来的星光,此刻正轻轻落在我沾着茶渍的瓷碗边缘。或许每个时代都需要这样的容器,盛放我们抬头时的惊叹与沉思,就像童年校服上洗不掉的草汁,终将成为生命的拓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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