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栏外的星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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档案卡片的油墨印着我冰冷的数字:"2046号,体重98.5公斤,育肥阶段。"这张塑封卡片被铁夹固定在猪栏外,雨水浸染的边角蜷曲着,像极了同伴们被割下的耳朵。当送料车碾过水泥地的清晨,我总在潮湿的秸秆堆里数着:今天又有几片卡片被摘下,换上了新的编号。
饲养员老张常说我们是最幸福的猪,可我知道他的围裙兜里总揣着把锃亮的电击棒。隔壁栏的2115昨天还在泥潭打滚,今早就被铁钩贯穿下颌拖走了,瓷砖上蜿蜒的血痕像条猩红的蚯蚓。那天夜里,我听见月季花丛后的卡车轰鸣声,突然理解了食槽里潲水的酸腐味——那不是发酵的饲料,是恐惧在变质。
逃亡始于某个霜降的黎明。我撞开锈蚀的锁扣时,露水正顺着蒲公英的绒毛滴落。旷野的风裹挟着野薄荷的清凉,让我第一次感受到皮肤下脂肪的颤动不是累赘,而是鲜活的生命力。溪水里的鳑鲏鱼逆流而上,鳞片在晨光中泛着蓝紫色的金属光泽,"看那些高压电网,"它吐着泡泡说,"人类给自己也画了看不见的牢笼。"
在废弃的铁道边,我遇见养蜂人老周。他的草帽檐积着经年的蜂蜡,说话时总有蜜蜂在他花白的鬓角钻进钻出。"瞧见蜂箱上的气窗没?"他搅动着琥珀色的蜂蜜,木勺在搪瓷缸里划出粘稠的漩涡,"工蜂随时能飞走,可它们选择回来,因为这里有值得守护的秩序。"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铁轨间的碎石闪着碎金般的光。
回到养殖场那晚,银河正悬在通风口上方。同伴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中,我咀嚼着老周塞给我的野山莓,酸涩的汁水渗进牙龈。铁栏切割的星空像幅被撕碎的拼图,但我终于明白,真正的自由不在水泥墙外,而在认清宿命后依然选择仰望的姿态。当黎明的消毒灯再度亮起时,我的鼻尖抵着冰凉的铁门,却仿佛触到了整个宇宙的体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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