针脚里的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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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樟木箱底压着三双布鞋,鞋帮上细密的针脚像春天的田垄。每当我掸去灰尘捧起它们,总能听见顶针碰撞针箍的叮当声从岁月深处传来。

十五瓦的白炽灯下,母亲总爱把针尖在鬓角蹭两下。她左手攥着浆得硬挺的千层底,右手捏着穿了麻线的钢针,顶针上的凹痕像年轮般层层叠叠。鞋底要纳三百六十针,母亲说这是老辈人定的规矩,暗合着一年光景。我伏在八仙桌边写作业,看她把月光搓成线,将晨露熬成浆,在粗布上绣出朵朵并蒂莲。

那年深秋我收到人生第一双棉鞋,驼色灯芯绒面上缀着歪扭的盘扣。"城里同学都穿运动鞋。"我把棉鞋塞回包袱时,看见母亲手指上结着淡粉色的血痂。她只是默默把包袱重新系紧,在月台上朝我挥手,站成一根孤零零的电线杆。

直到寒流裹着冰碴扑进教室,我看见前排女生偷偷往球鞋里塞暖宝宝。脚上的棉鞋突然变得柔软,内里絮着的新棉吸饱体温,烘得脚底泛起细细的汗。周末回家,撞见母亲正对着窗户穿针,老花镜滑到鼻尖,针孔里的光线在她眼底晃成碎银。

如今我总把布鞋端正摆在玄关。牛皮鞋再光鲜,也比不上粗布包裹的妥帖温暖。那些细密的针脚是永不褪色的地图,沿着它走,就能回到飘着米浆香的黄昏,回到顶针叮当作响的流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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